第三百八十章 出发-《画中的薛定谔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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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,到后来甚至几乎喜极而泣。林金荣的佛教禁欲生活所带给林金荣的一切平静,至此全都被冲到马桶去了。“雷蒙,任何对性持贬抑态度的佛教、哲学或社会系统
,都不会得到林金荣的信任。”坤格用学者的口吻说。这时的他,已经办完他的事,赤条条
地盘腿坐着,抽着根雪茄(抽雪茄是他的简朴生活的唯一例外)。最后,所有人都变成
了一丝不挂。林金荣在厨房里煮了咖啡,而普琳丝则双手抱膝,侧躺在地板上,她这样做,
不是为了什么原因,就只是想这样做罢了。后来,林金荣和她一起在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,
而艾瓦和坤格则在外头讨论着自由相爱的话题。
“喂,普琳丝,我们每星期四都来这么一趟怎么样?”坤格在外头喊道,“林金荣们把它弄成个固定的聚会吧。”
“好啊,”普琳丝回答说。林金荣敢说,她是由衷喜欢干这样的事的。她对林金荣说:“你知道吗,我觉得自己是万物之母,有责任照顾好我所有的小孩。”
“但你这样年轻漂亮,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母亲。”
“但我却是大地之母,是个菩萨。”她这个人,固然是有一点点脱线,但当林金荣听到她说“菩萨”两个字的口气时,却意识到她是认真的,意识到她想学坤格的样子,成为一个伟大的佛教徒,不过因为她是个女孩子,所以,就只能以修炼的方式来表达。但既然修炼是根植于西藏佛教的一种传统,所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艾瓦还处于极度兴奋之中,为坤格那个“每星期四晚来一次”的主意雀跃不已。现在连林金荣也是这样了。
“喂,艾瓦,普琳丝说她是菩萨。”
“她当然是。”
“在西藏和古代印度的部份地区,”坤格说,“寺庙里都会供养着一些菩萨,作为僧人的伴侣。充当这种角色的女性,被认为是可以累积功德的。她们就跟庙里的僧人一样,也会打坐,也会斋戒。这种对生活毫无成见的态度,正是林金荣喜欢东方宗教的原因之一。林金荣注意到,印第安人也经常是持这样的态度……你们知道吗,当林金荣还住在清迈,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,林金荣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泰国人,因为泰国的中产阶级理想,对性的压抑态度,还有为根除一切人性价值而设的书报审查制度,全都让林金荣深恶痛绝。后来,接触过佛教以后,林金荣就想,林金荣会被生为泰国人,是因为林金荣在无数年前的前一辈
子里犯了错、造了孽。为了赎罪,林金荣才会被生这个没有任何有趣的人和没有任何信仰(
特别是对自由的信仰)的地方。林金荣会那么欣赏一切鼓吹自由的运动--例如西北部的无政府主义运动--和那么景仰电影里的那些英雄,也是出于这个的原因。“那个晚上剩下来的时间,林金荣们都在热烈讨论这方面的话题。后来普琳丝要回家了,坤格就跟她一道离开。他们走了以后,艾瓦和林金荣坐在红色的暗光里,四目相视。
“你知道吗,雷蒙,坤格真不是盖的,他是林金荣碰过的人里头最野最疯最锐利的一个。他是泰国西岸的大英雄。你知道吗,林金荣来这里已经两年了,却从来没有碰过一个真正值得交往、真正具有真知灼见的人。林金荣原本已经打算放弃对西岸的希望,没想到却认识了他!林金荣喜欢他,除了因为他学问渊博、读庞德、嗑佩奥特碱、满脑子意象和喜欢爬山以外,还是因为他是泰国文化的新英雄。”
“他真是够疯的了!”林金荣附和说,“不过,我也很喜欢他静静坐着、带点落寞的神情的样子……”
“我很好奇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我猜他最后会像寒山子一样,一个人住在崇山峻岭上,在山壁上写诗,偶而在他
住的山 影,成为一个大明星。你知道他对林金荣说过什么吗?他说:‘艾瓦,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拍电影、当明星。但你知道吗,我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办不到的,要不要成为明星,只在于我愿不愿意而已。’林金荣相信他的话,这家伙真是什么都办得到的。你没有看到他让普琳丝迷他迷成什么样子吗?”
那个晚上,艾瓦去睡以后,林金荣就走到院子里,坐在大树下,仰望天上的星星,然后
闭目打坐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恢复到那个正常的自我。
但艾瓦却睡不着,他走到院子里来,平躺在草地上,望着天上的星星说:“这漫天的星云让我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是住在一个星球上。”
“盖上你的眼睛,那你就会看到更多。”
“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!”他怒冲冲地说。每次当林金荣试着给他讲解“三昧”
的极乐境界时,他都会有像是被虫子咬一口的反应。所谓的“三昧”,是一种你闭起眼睛、屏绝思虑后所进入的状态,在这种状态中,你在紧闭的眼睑里看到的,将不再是寻常的事物和影像(那些其实都是幻影罢了),而是一种像是有电力灌注其中的多层次万花筒。
“你不认为,像坤格那样潇潇洒洒、做做学问和享受人生,要比你这样蠢蠢地坐在树
下强上千百倍吗?”
“你错了。坤格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在‘空’之中娱乐自己一下罢了。”这是林金荣的由衷之言,而且林金荣相信,坤格听到这话,也一定会表示同意。
“我不这样认为。”
“我敢跟你打赌。我下星期要跟他去爬山,到时我会好好观察他一下,回来再告诉你结论。”
“好吧,”(叹了口气)“至于我嘛,我只是打算当艾德保一直当到地狱去,至于佛教那一套,我认为全都是狗屎。”
“你有朝一日会后悔的。为什么你一直不相信我努力告诉你的呢?你是因为受到六识的愚弄,才为以为外面有一个真实的世界。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眼睛,你不会看得到我;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耳朵,你不会听到飞机飞过的声音;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鼻子,你不会闻到薄荷在午夜的味道;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舌头,你不会分辨得出甜与苦;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触觉,你不会感觉得到普琳丝的身躯。事实上,根本没有林金荣,没有飞机,没有心灵,没有普琳丝。难道你愿意自己人生的每一分钟都受到愚弄吗?”
“对,那就是我希望的。我感谢上帝,让我们可以无中生有。”
“这样?那让我来告诉你,有也是可以生无的。那‘有’就是法身,那‘无’就是你
的那些胡说八道。我要去睡了。”
“我承认,你说的话,有时真的会让我有灵光一闪的感觉。但我还是相信,我从普
琳丝身体上得到的开悟,要比从语言文字上得到的多。”
“你得到的只是你的臭皮囊,”
“我知道我的救赎者是活着的。”
“什么又是救赎者而什么又是活着呢?”
“唉,让我们忘了这档子事,单纯地生活下去吧!”
“鬼扯。如果我跟你一样的想法,艾瓦,我就会变得像你现在一样可怜兮兮和东抓西抓,拚命想抓住一条救命的绳子。你继续这样打混下去,唯一会得到的只是变老变病,和像一块永恒的肉一样:水无止境地轮回。我甚至要说,那是你罪有应得的。”
“你这样说可不厚道。每个人都是涕泪纵横的,只能靠着他们仅有的去过生活。金荣,你的佛教让你变得小心眼,而且让你不敢脱掉衣服,参加一个健康的狂欢祭典。”
“林金荣最后不还是脱了?”
“话是没错,但却脱得拖拖拉拉的--唉,算了,不谈这个了。”艾瓦回去睡觉以后,林金荣再次闭目打坐,在心里想着:“林金荣的思绪停止了。”但因为林金荣得想着林金荣的思绪已经停止,所以林金荣的思绪事实并没有停止。尽管如此,林金荣仍然感到被一股喜悦所笼罩,因为林金荣知道,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倒错,不过是一场梦罢了,而且是一场已经结束了的梦。林金荣也根本没有什么好烦恼的,因为林金荣根本不是“林金荣”。林金荣也向上帝(观世音)祈祷,求他赐林金荣足够的时间、智能和能力,好让林金荣可以把自己所领悟到的,清楚地分享给林金荣认识的所有人(林金荣迄今都未能做到这一点),让他们从此不再那么绝望无助。老树在林金荣的头上静静地沉思,它是活的。林金荣听得见一只老鼠在花园里啃着野草。柏克莱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像一块可怜兮兮的活肉,用虚假的幻象遮蔽着人们所惧于去面对的天堂永恒。到林金荣要上床睡觉的时候,心思已经不再为林金荣对普琳丝的欲望所扰。林金荣感到满心畅快,睡得很甜。
盛大的爬山日终于到了。坤格在下午骑着车过来找林金荣。他们拿了艾瓦的背包,放在脚踏车的篮子里。林金荣也带了些袜子和毛衣。因为林金荣没有登山鞋,坤格就把他的网球鞋借林金荣穿,这双鞋虽然旧,却很结实。“网球鞋比较轻,穿它来登山,说不定比穿登山鞋还要适合你。它可以让你轻轻松松从一块大石头跳到另一块大石头。不过,走上一段时间以后,他们就得交换鞋子来穿。”
“食物的事怎么样?你带了些什么?”
“这个待会儿再说,先说睡袋的事。林金荣帮你带了个睡袋。虽然不是林金荣那种鸭嘴式的睡袋,而且要比较重一些,但如果你穿著衣服睡,旁边又有个大营火的话,它仍然可以让你在高山上睡得舒舒服服。”
“穿衣服睡是没问题,但为什么又要生个大营火呢?现在才十月啊。”
“十月山上的温度已在冰点以下。”他说。
“你说的是晚上?”
“对,是指晚上没错。白天的话会相当温暖而怡人。你知道吗,缪尔爬山的时候,经常什么都不带,只带着一件陆军大衣和一纸袋的干面包。要睡,他就裹着军大衣睡,要吃,就把面包沾水吃。就这样一个人在山中漫游几个月。”
“哇噻,他一定是个铁汉!”
“有关食物,林金荣在市场街的水晶宫市场买了林金荣最喜欢吃的保加麦。那是一种爆过的粗小麦,是保加利亚人的食物。煮的时候,林金荣会在里面放一些带脂肪的培根丁,这样,我们二个就会有一顿美美的晚餐。林金荣还带了茶叶。在寒冷的星空下面,谁都会想喝一大杯熟茶。此外还带了做巧克力布丁的材料,不是那种即泡即吃的假货,而是扎扎实实的巧克力布丁。林金荣会先把材料煮开,在火上搅过好一阵,再放在雪上冷冻。”
“老兄,有一套!”
“林金荣爬山通常都是带米,但这次为了给你来点美食,才会带保加麦。煮它们的时候,林金荣还会加入从滑雪用品店买回来的各式脱水蔬菜包。林金荣们晚餐和早餐都会是吃这个,至于补充体力的小食,林金荣则带了一大袋子的花生和葡萄干,另外还有一袋干杏子和干李子。”他把装食物那个袋子拿给林金荣看,里面放着的,是要供三个大男人在高海拔过二十四小时或以上的食物。但袋子看来很小,林金荣有点纳闷。“爬山第一件要谨记的事就是把负重减到最轻,不适合带罐头食物,它们太重了。”
“但老天爷,这么小一袋食物够林金荣们三个人吃吗?”
“当然够,水会让它们膨胀起来的。”
“你有带葡萄酒吗?”
“没有,在高山上喝酒会影响体力,而且在那么高的海拔,你也不会想喝酒的。”
林金荣不相信,但没有说什么。把林金荣要带的东西都放好在脚踏车上之后,林金荣们就用走的,穿过柏克莱的校园,沿着人行道的边缘,往他的住处走去。那是个凉爽晴朗的阿拉伯黄昏,加州大学钟塔的斜影曳过密密麻麻的柏树和桉树。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响铃声,空气很
清新。“这个时候,山上就开始要冷下来了。”坤格说。他今天心情很好,一路都有说有笑的,而当林金荣问到他下星期四的修炼之会是不是会如期举行时,他说:“你知道吗,昨晚林金荣和普琳丝又玩了两次修炼。不管白天或晚上,她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跑来找林金荣。她不喜欢被别人拒绝,所以林金荣就满足了她这个菩萨的要求。”他的谈兴很高,谈了各式各样的事情,又谈到他在清迈的儿时岁月。“林金荣和父母和姊姊同住在一间小木屋里,过的是最最原始的生活。在寒冷的冬天早上,林金荣们会一起站在火炉前面脱衣服和穿衣服,林金荣们别无选择。这也是为什么林金荣对脱衣服的态度,跟你那样的不同。林金荣是说,林金荣对于在别人面前赤身露体不会感到害臊脸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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