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-《公元3000·天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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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搂住他的肩膀,搂得好紧。我说,小天,不要说了,我知道了。

    小天的肩膀终于抽搐起来。我说,小天,别这样,看到你这样我也好难受。

    他的泪水反复洗涤着即将干涸的泪痕,大滴大滴的水珠从尖削的下巴滑落,纷纷支离破碎。他说,拉菲尔昨晚告诉我,他已经得到批准参加前线作战,他说要向他的爸爸学习,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。他还说,那个他最钦佩的人,他的偶像,他却连面都没见过。因为他还在妈妈肚里时,他的爸爸就战死在天空基地了。他很羡慕那些有爸爸的孩子,像你,像我。但他并不记恨他的爸爸没有好好照顾妈妈和他。陪伴他长大的没有爸爸的笑声,没有爸爸的鼓励,只有一件染血的军衣。

    小天,别说了。你再说我都会哭了。我擦着眼泪说。

    小雨,回去吧,还有很多伤员在等你。如果拉菲尔的身体不是消散在宇宙空间的该多好,至少我也能将他的军衣送回草原,和他爸爸的军装放在一起。小天说完慢慢走开,脚步轻缓得犹如漂浮在虚无的真空之中。

    走进医院,阵阵阴冷的风在身边生成,肆无忌惮地在我周围游弋,狠狠地扎疼了我。我停在走廊里,走廊尽头传来阵阵啜泣,一漾一漾游近,又飘远。我靠着墙慢慢滑下,眼前再一次变得模糊,泪水倾泻洒落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,只是觉得心里好痛好酸,然后泪水就不受自己的控制随意挥洒。

    我用手臂挡住双眼,挡住这个忧伤的世界。可是,很快衬衣的衣袖就湿透了,变得冰凉,凉到心底。无数个声音在混沌中交织,分散,断裂,一重又一重压在我心上,久久回荡。哭泣声,吵闹声,脚步声。还有说话声。

    求求你,救救他,救救我的朋友,他是最勇敢的战士。

    医生,医生,他不会死,对吗?

    真对不起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他伤得太重了。

    医生,急救!

    拉菲尔。

    拉菲尔……

    小雨,你还好吧。程锋的声音显得那么飘渺。我拿开手臂,看到程锋的影子透过水幕显得模糊。天花板上,似乎有两个天使正旋转着舞蹈。他们都有金色的头发,白皙的皮肤。年轻一点的天使干净的脸上还有一条淡淡的伤痕,闪耀着若隐若现的辉光。

    拉菲尔,你还好吗?我对着天花板说。一切过往都还历历在目。我似乎看到了草原上的那个拉菲尔,他的皮肤白得在阳光下耀眼夺目。他总是骄傲地说,我们来摔跤。然后,还没等我同意把我从飞板上拽下摔个大跟头。我在胡乱中用指尖划成一个半月——我的手指并没有触碰到他,可他的脸上却突兀地多出了条还挂着浅浅血迹的伤痕。他吃惊,我同样吃惊地望着缓缓滑下的鲜血,然后他用手臂抚住伤口转身离开,一句话也没说。那个离去的背影,成了草原上的拉菲尔在我心中留下的最后的画面。画面静止在那一刻,瞬间变成了永恒。

    我再也见不到草原的拉菲尔了。我再也见不到拉菲尔了,我的朋友,拉菲尔。

    舞蹈的天使静静对我挥手告别,然后如烟云般消散,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拉菲尔的骄傲,拉菲尔的勇敢,拉菲尔的笑,还有我深深的歉疚,都要这样沉入永恒的墓葬了吗?拉菲尔,为什么不等我对你说一声,对不起。拉菲尔,你要让我带着对你的歉疚一辈子吗?

    再见,拉菲尔。

    程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,他说,小雨,你怎么了?

    我没有说话,静静走开,把他一个人留在冰冷的走廊里。程锋,对不起,我不说话独自离开是因为不希望一张嘴就哭得一塌糊涂。我不愿在你面前哭泣,是因为不想让你陪我一起伤心。程锋,你永远都是那个陪着我疯狂地笑疯狂地闹的男孩,我不能让你被我传染上无法治愈的病毒,忧伤。

    程锋,你会在下一个交点等我是吗?等我把该流的眼泪全流下了,我们还在一起像天真的小孩一样疯狂地笑,好吗?

    夜的颜色的是那么的浓郁,像一潭化不开的心伤,聚结在天幕中,使轻盈的天空也变得凝重。

    雪云坐在我身边,陪我一起坐在双杠上望着洒满斑斑星光的天空。雪云说,小时候,我爸爸告诉我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生死隔绝的思念。瓦内卡,你看看,哪一颗星星是夜空里最闪亮的。

    我的目光在天幕游移,最后落在头顶的一颗星星上。它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,像一只溢满泪水的眼睛。我伸出手指,指着那颗星星说,它就是我的思念吗?

    她点头,双腿交互摇曳着。她说,爸爸说,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美丽的天使,在夜空中幻化成星星。当你非常思念一个已经离开的朋友时,他就会变得非常耀眼,让你能够看见。并且用他的光芒告诉你,他也在想念你。你看,那颗星星,不就是拉菲尔吗。

    雪云,我们都会死吗?

    她的目光变得涣散,散在夜空里,倒映着漫天的星光。好久,她才轻轻说,瓦内卡,你不会死的。你会活到几百岁,满脸都长出难看的皱纹,还有头发也掉光光。到时候,就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咯。

    我把头靠在她娇小的肩膀上,安静地笑了。

    她说,瓦内卡笑了就好了。今天和程锋打赌,如果我能让瓦内卡笑就由他修理清洁机器人,如果他修不好就由他代替做一个月的家务。

    我差点从双杠上跌下去。我说,雪云,你怎么也学会那坏小子的恶习了?

    她摇晃着脑袋说,瓦内卡,你觉得程锋怎么样?他在你心里真的是坏小子吗?

    我说,那当然了,他不是坏小子这天下就没坏人了。比如我被机器人宠物踢那次,我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让他笑,没想到他还真能笑出来。笑笑这不算什么,他却笑了几天几夜,好几次还笑到没气休克。这就不追究了,他却还请踢我的机器人的主人数星星。这小子,坏透了,坏到骨髓里去了。不对,他这么坏,有没有骨髓还值得考证呢。

    雪云笑着说,我又赢了。

    我问她,什么你又赢了?

    她特自豪地说,我和他打赌,他说你对他的映象是英俊潇洒等等这一系列的词语,而我说在你心里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坏小子。他惨了。

    我说,你们赌的什么啊?

    她很夸张地笑,笑得我全身发麻。我又问了一遍,她说,现在不告诉你,明天你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,为了看看程锋是否还完好无损我起了个大早,刚出房门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蹭我的小腿。我低下头,吓得差点就一脚把那玩意儿给踹飞掉。不对,不是什么玩意儿,而是程锋。他两个黑眼球向中靠拢,四条腿——不对不对,是四肢趴在地上用肩膀蹭我的腿。我说,你小子干嘛,退化了?他不说话,一边蹭一边发出了连串狗叫声。

    我退近自己的房间,可他还跟着。我说,你到底怎么了?要不要送你上医院啊?看样子好像上普通医院不行啊,得上兽医院才行。

    他又一连串叫声,然后小声说,都是你小子害的我。我和雪云那丫头打赌,可是你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害我输了。她说输掉的一方必须在我们班每一个人面前学一种动物,直到每个人都被逗笑才算结束。都怪你,都怪你。

    我说,还好还好,如果我违背良心在雪云面前夸你一句不就害雪云学动物了嘛。

    他龇牙咧嘴地说,你们都不是好人,你是坏小子,她是疯丫头。我一定会报仇的,汪汪汪。你快笑啊,再不笑我就咬人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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